三、去广场买个烤鸭卷饼

月袍市广场的穹顶将地球投影成一种诡异的青灰色，仿佛这颗蓝色星球被蒙上了一层发霉的滤镜。广场上人头攒动，各种摊位在狭窄的步道两侧挤成一排，交织着呛人的油烟味和喧哗的讨价还价声。

欧阳狂拉压低了兜帽，阴影牢牢罩住半张脸。他穿梭在人群之间，竭力掩饰着自己的行踪。右腿磁力攀爬器留下的灼伤隐隐作痛，但比起伤痛，更让他不适的是扑鼻而来的烤鸭油脂香。这味道本该令人垂涎，可现在却只令他胃里翻江倒海，似乎唤醒了某种深藏的阴暗回忆。

"特制酱料，多加葱花吗？"一个烤鸭摊位的老板殷勤地问道。他挥舞着两条机械臂灵活地翻转铁板上的面饼，油汁滋滋作响，不时溅在防护罩上。

这个情景过于熟悉，熟悉到令欧阳狂拉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。老板机械臂上的动作，竟然和艾草镇济术做烤鸭时的手法一模一样——面饼翻转的频率，甚至连油滴溅落的弧线也如出一辙。

记忆的潮水骤然涌入脑海。七年前的那个暴雨夜，济术浑身湿透，夹着鸭子的手还沾着污泥，却仍执着地把刚出炉的半只烤鸭塞到年幼的欧阳狂拉手里，说："浓稀相济，软硬兼备，鸭子也是一样。"

那个夜晚的细节逐渐清晰：济术围裙上的污渍，那种掺杂着豆浆和王寡妇家芦花鸡粪便的怪味儿，此刻仿佛再次涌上鼻腔，让他的义眼不由自主地启动了频谱分析。

义眼迅速地分析出老板所称"特制酱料"里的微量成分：0.3%的肠道兴奋剂。与此同时，他感到智齿内的监测器发出轻微的震动——KUN公司的代谢监控系统再次启动了。

"年轻人，你的消化酶活性超标四倍哦。"声音突然从摊位下方传来。

欧阳狂拉下意识地低头，看到一名维修工正蹲在摊位下检修能源管道。这人仰起头，脖颈上布满了流动着光泽的电子纹身。纹身形状正在动态变换，那熟悉的图案，赫然是小时候艾草镇孩子们常玩的粪便结晶游戏。

纹身变换最终形成三片银杏叶的形状，那正是母亲实验室防爆门的密码提示。他喉头微微颤动，终于低声回应了暗语："我去图书馆还书。"

维修工满意地吹了声口哨，示意他跟随。烤鸭摊位旁的地下井盖悄无声息地弹开，一股夹杂着消毒水与腐臭味的气息飘了出来。欧阳狂拉没有犹豫，沿着井口迅速攀下，指尖触到锈蚀扶手时，竟摸到了一个歪斜的"济"字。这刻字手法他再熟悉不过，正是济术当年剁鸭刀上的铭文。

井盖在头顶合拢，将外界的声音隔绝。随着他向下深入，周围空间变得愈加潮湿幽暗。管道两侧长满了荧光菌苔，靴底踩踏时发出黏腻的声响。穿过蜿蜒的岔道后，通道尽头骤然亮起了二十盏诡异的蓝色灯光，每盏灯罩的形状竟然都是不同形态的肛门括约肌模型。

"欢迎来到月球最深的自由市场。"维修工的声音在背后响起，"这里的每一克屎，都比月壤更值钱。"

欧阳狂拉审视着蹲在两侧的商贩，个个戴着防毒面具，摊位前摆满了五花八门的瓶罐：肠道加速剂、括约肌强化胶囊、记忆修复软膏……每一瓶背后，都隐藏着肮脏的交易和人性的扭曲。

突然，一个摊主猛地拽住他的裤脚，谄媚地说道："哥们儿，最新搞到的艾草镇代谢数据，包含黄金比例粪便的原始记录，有兴趣吗？"

欧阳狂拉的义眼立即锁定了那支存储器。外壳刻着KUN公司的六芒星标志，边缘却沾着淡黄色的粘稠液体，像是脑脊液。他正准备伸手触碰时，一只纤细的手骤然从旁边伸出，抢先按住了存储器。

"这东西，我要了。"熟悉而冷静的声音响起，欧阳狂拉转头看见的是一副复古眼镜，镜片背后那双锐利而略带疲惫的眼睛属于他此行最渴望见到的人——上官攒溪。

上官攒溪迅速地将三枚淡蓝色的晶体拍在摊位上。摊主眼睛一亮，急不可耐地将晶体塞进口袋。然而就在晶体离手的瞬间，存储器突然爆发出刺耳的警报，外壳裂开露出一根毒针。上官攒溪反应迅速，手腕一甩便躲过了攻击，欧阳狂拉则趁机抓住摊主的手腕猛力一拧。

但拧断的手腕并未喷出鲜血，而是涌出了墨绿色的液体和金属碎片。摊主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，半张脸逐渐融化成液态金属。

"该死，又是KUN公司的仿生间谍！"上官攒溪毫不犹豫地踩碎了摊主的机械心脏，"他们已经向黑市里投入了数百个这种东西。"

通道深处的风忽然变得阴冷，空气中传来某种熟悉的化学药剂味道。欧阳狂拉感到右肩的熵核抑制器开始隐隐发热，仿佛是在提醒他附近存在异常。他的义眼自动聚焦，发现通风口旁赫然绘制着用粪便组成的警示标志："前方为KUN公司肠道加速剂试验场，禁止进入！"

此时，三个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正推着冷藏车从他们旁边走过。冷藏箱的缝隙中逸出淡金色的雾气，欧阳狂拉的义眼立即识别出里面潜藏的纳米机器人——与艾草镇灭镇事件当夜弥漫的那种诡异晨雾完全一致。

他与上官攒溪交换了一个眼神，默契地尾随研究员向通道深处走去。两人小心翼翼地跟踪着，直到研究员们在一扇刻着"粪海微澜"标志的金属门前停下。

门缓缓开启，里面传来的低沉轰鸣声让两人同时感到一阵寒意。

门后的空间广阔得令人窒息。

直径百米的环形大厅，灯光晦暗而诡异，数不清的透明培养舱整齐地排列着，如蜂巢般从地面延伸至穹顶。每个舱体内部都充满某种荧蓝色液体，液体中漂浮着模糊的人形轮廓。

欧阳狂拉的义眼迅速分析着周围的环境数据，空气中弥漫的臭氧和排泄物混合的气味令人作呕。但他已经习惯了，更准确地说，他早已超越了对这些气味的厌恶——从艾草镇毁灭的那天起，这种气息就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。

"这些培养舱里都是失败的实验体，"上官攒溪压低声音说道，眼中透着掩饰不住的悲伤，"达老师说过，KUN公司曾把月球当成最大的试验场，任何反对他们的人，最终都变成了这些培养基中的养料。"

欧阳狂拉凝视着面前的舱体，义眼的紫色数据流显示出内部生物的状态：所有人都被代谢抑制剂控制，肠道和消化器官超负荷运作。屏幕上不断跳动的数值显示出每具躯体的极限——而每当达到临界值，实验体就会被更换为新的活体。

他感到喉咙干涩，心底深处的怒火逐渐攀升。

大厅尽头的控制台前，一个背对着他们、身穿灰色工作袍的瘦削老人正忙碌地操作着仪器，手指间的动作流畅而娴熟。他转身的瞬间，欧阳狂拉注意到他那张瘦削而苍白的脸，以及戴着鸟嘴形状的面具。

"是牛杯教授。"上官攒溪低声解释道，"前KUN公司的工程师，因拒绝参与人体实验被放逐到月球。没想到，他竟然还活着。"

欧阳狂拉记起了牛杯的名字。母亲曾多次提及他——牛杯是屎能工程界的传奇人物，正是他研发出最初的粪电转换装置，后来却因为拒绝参与活体实验，被KUN公司打压流放至此。

"你们终于来了，"牛杯缓缓摘下鸟嘴面具，露出机械义眼在昏暗中闪烁着微弱蓝光。"我等了整整七年，没想到等到的是狂拉你自己。"

欧阳狂拉微微一惊："你认识我？"

"我不仅认识你，还见证了你母亲所有研究的兴衰。"牛杯低沉的声音带着无法掩盖的疲惫，"你母亲发现的黄金比例粪便，正是反抗KUN公司暴政的关键所在。但很可惜，她没来得及将数据全部传出艾草镇。"

上官攒溪插话道："那你为什么还会在这里？继续为他们工作？"

牛杯叹息一声，解开自己灰色工作袍的纽扣，露出胸前一块嵌入皮肤的电子装置："肠道加速剂。KUN公司用它控制我的排泄频率——每次我拒绝合作，这东西就会激活，带来难以言说的痛苦。但我一直在等待，等待你们的到来。"

他打开控制台，蓝色光幕浮现出复杂的数据图谱，其中一个密封的数据模块迅速引起欧阳狂拉的注意。

"这是艾草镇原始代谢数据。"牛杯目光深邃，"也是你母亲牺牲前最后设法保存的核心资料。这些数据，能够彻底揭露KUN公司的阴谋，证明他们进行的人体实验。"

欧阳狂拉正欲伸手接过数据时，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警报声。星屑跌跌撞撞地跑进来，身上的衣服还沾着烧焦的痕迹，喘息着喊道："快跑！KUN公司清洗部队已经来了！"

她的话音未落，一道蓝色的等离子射线已刺穿大门，墙壁瞬间炸开碎裂。碎石和玻璃飞溅而出，无数的机械触手从缝隙中伸出，蠕动着爬向房间内的每个人。

欧阳狂拉迅速启动熵核抑制器，蓝色的脉冲波动瞬间扩散，将一圈机械触手彻底摧毁。然而，更多的机械触手涌入了房间，明显是为了捕获他们。

"他们为了你，甚至动用了高级防御型机械！"牛杯高喊着，抓起控制台旁的一把粪化石飞镖，猛地向机械触手丛中投掷。每枚飞镖在触及目标时都会炸裂，形成一团生物电磁脉冲，将触手暂时瘫痪。

"走！从B2通道撤离！"上官攒溪大喊。

欧阳狂拉抓起数据存储器，跟随她和星屑向紧急通道奔去。然而，刚踏出几步，他却突然愣在原地：其中一间透明的实验室舱内，悬挂着一具他熟悉至极的躯体——那竟然是达老师。他干瘪的躯体挂在培养舱内，浸泡在淡蓝色的液体中，腹部剧烈鼓胀，显然被强制使用了肠道加速剂。

欧阳狂拉的义眼颤抖着弹出警告信息："检测到目标代谢衰竭程度99%。"

他心脏狠狠抽搐了一下，愤怒几乎让他的熵核瞬间暴走。他努力压制着情绪，但内心深处的怒火却已无法控制地喷涌而出。

"狂拉！"上官攒溪在远处呼喊着，但声音已经开始模糊。欧阳狂拉感觉整个房间都在旋转，熵核的蓝光在他右肩处疯狂跳动，蓝色的波动逐渐转变成更加诡异的绿光——那正是他体内的量子屎菌在觉醒。

"不要陷入暴走！"牛杯惊叫道，"你的情绪就是黄金比例的催化剂，KUN公司正希望你失控！"

欧阳狂拉咬紧牙关，用尽最后的意志力按下了肩膀上的熵核抑制器开关。蓝色的光波终于渐渐稳定，他跌坐在地，冷汗湿透了衣衫。

"你们快走吧，我掩护你们。"牛杯用机械手臂撑起身体，声音里透着坚决，"一定要把数据带出去！这场战斗，才刚刚开始。"

通道尽头，上官攒溪坚定地望着欧阳狂拉："我们还有机会，但绝不是现在。"

欧阳狂拉紧握住她的手，深深地凝视了牛杯最后一眼，随即转身与上官攒溪和星屑冲入黑暗之中。

身后，机械触手的嘶鸣与牛杯的咆哮声交织在一起，回荡在月球地下的迷宫内，久久不息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