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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、艾草镇的幽灵

雨水从昏暗的天空倾泻而下,伴随着沉闷的雷鸣,犹如整个世界都在哭泣。欧阳狂拉缓缓踏进艾草镇的废墟之中,厚重的军用靴踩踏着焦黑的瓦砾,碎砖瓦片在脚底发出细碎而哀伤的呻吟。潮湿的空气混杂着焦糊的味道,在他的鼻腔里弥漫开来。他戴着军用防风镜,镜面早已模糊一片,雨水顺着镜缘流下,犹如泪痕,蜿蜒着延伸到他坚毅而冷峻的下巴。

他停下脚步,缓缓蹲下身子,从废墟中捡起一条半截褪色的发带。这条湖蓝色的丝质发带,曾是母亲最喜欢的物件之一。过去的时光瞬间如潮水般涌来,他仿佛还能感受到母亲纤细的手指温柔地梳理头发时的触感。可如今,那发带沾满了深褐色的污渍,失去了原有的色泽,似乎象征着他再也无法挽回的那些岁月。

远处传来令人不安的轰鸣声。履带碾轧着路面,伴随着刺眼的探照灯光柱划破雨幕,仿佛审视着每一个隐藏的角落。他毫不迟疑,迅速起身闪身躲进身旁那堵半塌的砖墙背后,军用斗篷上的仿生纤维随即自动收缩,将他的身体与残垣的阴影完美融合在一起,彻底隐没了踪迹。

这是KUN公司第七次对艾草镇进行的清扫行动,距离那场所谓的"屎力地震"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十七天。官方通报里声称,整个镇子无一幸存者,可欧阳狂拉却明白,那所谓的"地震"不过是一个精心伪装的屠杀。因为他,就是那个不应该存在的"幸存者"。

探照灯缓慢地扫过街角的一棵银杏树,那棵树已经被烈火焚烧殆尽,黑色的树干像一具焦黑的骸骨,无力地指向阴郁的天空。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,记忆中母亲温柔的身影再度浮现——就在一个多月前,她还站在这棵树下,捧着刚烤好的艾草饼,热情地招呼着邻居。烤鸭店老板济术总喜欢笑着说:"看看这银杏树的叶子,多像金元宝,明年咱们镇子一定兴旺发达!"而现在,那些曾经金灿灿的叶子都化作灰烬,随着冰冷的雨水在地面上汇聚成黑色的漩涡,无情地嘲笑着他们曾经的希望。

巡逻车的引擎声逐渐远去。欧阳狂拉缓缓从怀中掏出半张烧焦的照片,那是他在废墟中找到的唯一母亲的影像。照片中的母亲穿着白色的实验室大褂,背景是镇卫生所实验室的金属门,门缝透出的荧光冷冷地映着她那苍白的脸庞。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到母亲穿着工作服,眼神中似乎带着难以言说的忧虑。

正当他沉浸在回忆时,瓦砾堆中突然传来了轻微而清脆的金属碰撞声。他猛然回神,屏住呼吸,迅速转头望去。在不远处废墟的缝隙中,隐约可见一个被烧得扭曲变形的黄铜匣子。匣盖上的雕花已经模糊不清,但那个莲花状的锁眼却令他瞬间认了出来。这是母亲用来存放实验记录的特制保险箱,只有她本人才能打开。

他的心跳骤然加速,双手微微颤抖着向前伸去,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金属表面的瞬间,身后骤然响起了靴子踩碎玻璃的声音。他的神经立刻紧绷起来,本能地伏低身体。两个穿着黑色战术服的男人从断墙后转了出来,袖口绣着的金色KUN字母在探照灯的冷光下格外刺眼。

"报告总部,C区已清扫完毕,"为首男人的声音低沉沙哑,透着一种难以掩饰的傲慢,"未发现活体反应。"

欧阳狂拉听到这个声音的一瞬间,瞳孔骤然收缩。他认出了这个声音的主人,镇上修车铺的李赤石,一个曾经因为偷窃赈灾物资被拘留的小混混,而如今他竟然穿着KUN公司的制服,腰间别着一把等离子切割器,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。

"那老太婆的儿子真死了?"另一个队员用步枪的枪管拨弄着瓦砾,语气里满是漫不经心的嘲弄,"上头可悬赏了五百万信用点,要是真死了,可惜了。"

李赤石冷哼一声,吐掉嘴里的电子烟,红色的烟头在地上的积水中嗤的一声熄灭。"地震那天,我亲眼看见他被压在卫生所下面,整栋楼都塌成了煎饼。"他说着,用脚碾碎了一块写着"艾草镇卫生所"的门牌,声音透着冷酷:"依我看,就该把这里浇上水泥,永远埋住那些见不得人的秘密。"

欧阳狂拉攥紧了拳头,咬紧牙关。他的情绪翻滚着怒火,胸腔中奔涌着难以抑制的仇恨。

但就在此刻,一阵尖锐刺耳的警报声骤然响起。他的心猛地一跳,立刻意识到,自己触碰保险箱时一定触发了箱子残余的安全装置。李赤石的反应异常迅速,战术目镜迅速锁定了警报源的位置:"西北方十五米!热源反应!"

说时迟那时快,刺眼的蓝色等离子束已经从李赤石的切割器中射出,瞬间划破了雨幕,欧阳狂拉抱起保险箱急速翻滚躲开。高温熔化的砖石在他身后喷溅开来,滚烫的岩浆般液体灼烧着他的后背,剧痛从背脊瞬间蔓延开来。他咬紧牙关,强忍剧痛,猛然撞开摇摇欲坠的门框,冲进了诊所废墟深处。

走廊里残存着焦臭的药水味道,空气污浊而潮湿,废墟中横亘着各种扭曲变形的医疗器具,像被巨兽撕扯过的残骸一般。他奋力跃过倒塌的混凝土梁,左肩狠狠地撞在歪斜的输液架上,医用绷带如同苍白的幽灵,在他身后飘散。转角处突然亮起一道幽幽红光,那是母亲实验室的防爆门。曾经严密的掌纹识别门现在半掩着,门内仪表盘的光芒幽幽闪烁,像是诱惑,又像是陷阱。

他毫不犹豫地挤进门缝,门外李赤石咆哮着举枪扫射,子弹击打在门框上溅起刺眼的火星。

门内刺耳的电子锁故障声伴随厚重的机械齿轮响动,防爆门开始缓缓闭合。欧阳狂拉用尽全身力量将保险箱扔到地上,转身死死扳住了逐渐合拢的门缝,金属门扉巨大的挤压力碾压着他的指骨,剧烈的疼痛让他眼前几乎一黑。但门外李赤石狰狞而扭曲的脸却逐渐逼近,战术目镜冰冷的光芒宛如野兽的双眼。

"你果然还活着!"李赤石的脸被逐渐缩小的门缝挤压得变形,怒吼声充满了难以抑制的恶意,"你以为还能逃出KUN公司的手掌心?全镇三百二十一口人,一个也跑不了……"

伴随着一阵沉重的轰鸣,防爆门终于完全闭合,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声音。欧阳狂拉跪倒在冰凉的地板上,鲜血从破裂的指骨渗出,滴落在黄铜保险箱上。突然,那个保险箱发出一阵轻微的齿轮转动声,莲花锁眼绽放出幽幽的荧蓝色光晕——竟是他的血液激活了母亲设置的生物识别锁。

箱盖弹开的瞬间,一股刺鼻的腐臭味道扑鼻而来,让他几乎作呕。箱内整齐地摆放着二十支密封的玻璃试管,浑浊的深绿色液体中漂浮着细小的絮状物,仿佛有生命般缓缓漂动。试管上方压着一本黑色皮质笔记,扉页上母亲熟悉的清秀字迹逐渐晕染开来:

致小拉:当你看到这些时,妈妈可能已经不在了。但请你记住,屎学绝不是诅咒,而是生命最本真的奥义。"浓稀相济,软硬兼备",世界的本质就是如此——愿你永远铭记于心……

欧阳狂拉用颤抖的手指翻开笔记本,却在这时,头顶突然传来剧烈的爆炸声,整间实验室猛烈震颤。陈旧的通风管道骤然崩裂,一股污秽的洪流倾泻而下,瞬间淹没了脚踝。他立即跃上实验台,污水快速上涨,散发出难以忍受的恶臭气息,棉球、针管、废弃的药瓶在污浊的水面上浮沉,仿佛无数个被遗忘的亡灵在哭诉着曾经的不公。

"切开这扇门!"门外,李赤石愤怒的咆哮透过钢板传进来,"别让他跑了!"

蓝色的等离子切割器炽烈的光束逐渐熔穿防爆门,门板迅速变得赤红扭曲。欧阳狂拉深吸一口气,迅速取出磁力攀爬器,这是去年母亲送给他的生日礼物,当时他还抱怨过这种礼物毫无用处,但没想到竟会在这种生死关头成为他的唯一救命稻草。

磁力吸附盘牢牢地扣住天花板的金属板,他借力撕开通风管道的滤网,钻进了黑暗而狭窄的管道中。刚刚进入管道的瞬间,身后防爆门轰然倒塌,李赤石狞笑着探头举枪扫射,密集的子弹在管壁上迸射出连串耀眼的火花。

欧阳狂拉在逼仄的黑暗中匍匐前进,膝盖与手肘被锋利的接缝割得血肉模糊,但他强迫自己忽略痛楚。身后响起李赤石带着暴躁的喊叫:"他带着实验样本,快把管道炸开!"

一阵密集的枪声轰鸣而至,子弹穿透管壁,撕裂了他右腿上磁力攀爬器的能源仓,温热的液态能源迅速泄漏,他失去了吸附平衡,骤然向前滑落。管道越来越陡峭,他顺着内壁急速下滑,最后猛地摔进了一个散发着潮湿霉味的空间里。

他挣扎着站起身,发现自己竟落进了自家的地下室——母亲生前总告诉他,这里只是存放旧书的地方,但此刻却弥漫着一股强烈的化学药剂气味,显然并非如她所说那么简单。

星海回响